第四十章:入道

    有人说,人类的喜悦永远是短暂的,而痛苦确是永恒的。

    当徒附们在田册按押后,被度满下面的度田吏领到自己地的时候。

    原先高高兴兴的徒附们,不知道怎就埋在地头痛哭。

    他们有太多的心酸与委屈,说是说不出来的,只有哭了。

    也许这就是哭对于人类的意义吧。

    此时,张冲和度满他们也在收拾。

    在薛家壁待了一个多月,一方面操练健伍,一方面分粮分地,收获满满。

    现在张冲手下有了一只初步能对阵的部队,也有了一批具体实践过庶务的田吏。

    他们虽然都不是最好的,但却都是未来的希望。

    这次分地,张冲又收纳了二十三名健夫部曲,他们多少都会一点兵械,很容易就融入到队伍里。

    这队人,张冲编练给了李大目,他也成了张冲手下又一个什长。

    现在张冲有卒九十人,刚好凑成一个百人队。加上度满一些老营的屯田吏、辎重队和奴婢、工匠,张冲也算是开张了。

    可以说,薛家壁算是张冲的起家地。

    但梁园虽好,终究不是久留之地。

    随着他们在薛家壁的声势越来越大,附近的一些豪强坞壁开始将注意放到了这里,最近时不时能看到脸生的来这附近走荡。

    所以,张冲决定等小爹他们回来,就奔泰山去,那里是张冲选定的屯兵地。

    泰山山深林密,本就是天然的藏兵之所,历史上赤眉就曾在泰山蛰伏。

    而且这几十年又不断有山民作乱,虽然屡经镇压,但那些乱民之后还依旧在泰山生活,要是能联合这些乱民,能壮大反汉势力。

    但更重要的是,泰山离张冲这只队伍成员的家乡近,在那有乡土优势。

    以后人员补充,物资补给,情报供应都很方便,甚至军心都会稳定些,这就是内线驻扎的优势。

    但这一切都要等小爹把祭大胡子带来。

    只要将队伍靠在这天下最大反汉势力下,他张冲和他的小队伍,才能获得一种天下视野,而不是真为草寇。

    但小爹又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小爹张丙男这时候在干什么呢?

    说来不信,他这会正加入太平道。

    话说,那日王章护着小爹离开薛家壁,一路穿山过林向着济南历城而去。

    因为他们不能再用符节勘验,大道是不能走的,只能在乡间绕点远路。

    在绕到运城后,小爹找了一个朋友,他朋友将他们送上了一条开往谷城的货船。

    但在谷城又想继续找门路上船的时候,他们被谷城的求盗拦下了。

    求盗见他们眼生,就要核验符节,正当他们进退维谷时,一人替他们解了围。

    一黑绶铜印的县吏和那求盗耳语了几句,求盗哈腰说是,就跑其他地方忙去了。

    小爹一看,这不就是之前在谷城稍的那个县吏吗?那时候挺清高的,叫韦啥的。

    那县吏看出了,笑着介绍:

    “韦萌,不成想在这里遇到了。这是打算去哪?我看能不能捎你一段。”

    这真是运道,想啥来啥。

    小爹高兴,点头就说:

    “韦君,我们有事,想坐船回历城。你看能捎到那吗?”

    韦萌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然后摇头说道:

    “这怕是不行,我这次是去济北国的卢县办公,了句,不知道。

    就这样,小爹和王章就被这领头的拉着宣传太平道的教义,莫名其妙的就成了太平道的一员。

    忘记说了一句,最后他们告诉小爹,咱们的渠首是大贤良师的弟子,济南唐周。

    在进行过一场简陋的入教仪式后,小爹和王章正式成了太平道的一员。

    之后,这伙人就带着小爹和王章来到了一个城外的坞堡。

    这会,坞堡里已经聚了有几百号人,老老少少,各色人都有。

    王章就形势不对,嘀咕着和小爹说,看能不能趁机跑出去。

    小爹点头,先静观其变。

    那阴鸷汉子进了坞堡,就丢下队伍,去和一个持着三节杖的中年人汇报情况了。

    此君叫单鸣,就是光里本地人,这座坞堡就是他的。

    他是唐周的弟子,四年前被派回家乡来宣传教义,发展太平道。

    像他这种乡豪子弟加入太平道的不要太多。

    只因像他们这等人,高不成低不就的。想往上走,地方职位都被豪强垄断,别说举孝廉这种不切实际的,就是去做一个亭部的亭长都很难。

    大汉两百年下来,早已经没有他们这等人的上升之阶了。

    有人说,哪非要进步呀,维持现在生活,不也挺好的吗?

    只能说天真了,对于他们这些乡豪,如果不能获得权势,那他们就是豪强嘴下的鱼腩,毕竟他们可比那些细民黔首要肥多了。

    所以,为了自保这些小土豪纷纷加入太平道中,借太平道的大旗来和那些豪强周旋。

    单鸣召集来的都是他这些年网罗的信徒。

    有他的家人、亲戚、宾客、徒附还有附近一些恶少年游侠。

    他们都是因为单鸣这个人而加入的太平道,所以单鸣的话比那劳什子太平道有用多了。

    单鸣前些日子,收到了济南东平陵的信报。

    看到老师在信中的话,单鸣愁容满面,一来做这事会折损他的实力,二来就是此事干系重大,他怕事发了,自己扛不住。

    但信中老师言之凿凿,单鸣也无奈,只能把信一烧,就干吧。

    这会,各散出去的行走都陆续带着自己的人马聚集在了单鸣的坞堡。

    单鸣看了看在场人,一振三节杖,郎声道:

    “今个叫大伙来,是因为有人敢抢大伙的信徒。

    那东郡的卜己是个什么东西,我老师是大良师座下弟子,他卜己呢?啥也不是。

    现在他派了个叫梁仲宁的,要来济北国传道,那是压根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他们入济北国传道,那信徒被他们抢走,我们到时候靠谁奉养?

    所以,没说的,既然这卜己把他狗爪子伸进来,我们就剁了他,也让他们那些东郡小丑,知道我们济北国人的厉害。”

    “好!”

    “给他们厉害!”

    “杀,咱们好好杀一通。”

    在各自行走带头鼓动下,大伙都奋勇争先,定要让那些东郡人好好知道一下他们乡下人的厉害。

    单鸣见士气可用,又添了一把火:

    “这次缴获全部由大家平分,神上库一分不取。”

    这次,大伙嗷嗷叫得更真切了。

    他们没有一个人认为,干自己同道,会有什么不对,这就是以人任事的弊端。

    少顷,一只数百人的队伍,拉拉杂杂的涌出了坞堡,向着西边去了。

    此时,单鸣坐在个两人抬的肩舆上,在队伍中央一路荡着,看着这士气饱腾的队伍,他拊髀发愤:

    “梁仲宁啊梁仲宁,这次看你怎么死。”

    单鸣没甚军才,在那睥睨无人,洋洋得意。

    他队伍中倒有识货的,这会正讥讽道:

    “小爹,你看这人的队伍,走没个走相,立没个立样,嘻嘻哈哈,全似群山匪。不,连山匪都不如。”

    说这话的就是王章,他出身军旅,对这种没个旗帜的散兵游勇向来瞧不上。

    他还细细看了看这些太平道,这里面倒还是有几十个摸样精干的,此时都在队伍中间,围着单鸣的肩舆。

    队伍最外围的反倒是一群流乞贩夫,懵懵懂懂的,全不知道要干啥。

    他们被那些精干的太平道骨干推搡着,一路磕磕绊绊的埋头赶路。

    这些都是填沟壑的命呀。

    小爹其实不太懂,王章说啥就是啥,他只关心,啥时候能开差溜走。

    他正要和王章说这事,感觉后面有人鬼鬼祟祟,一直缀着他们。

    他向着王章一打眼。

    王章早注意到了,这会得到小爹吩咐,扭身回去,拨开一帮瘦痨流乞,就揪起一个娃,拎到了小爹面前。

    “做啥,一路跟着俺们?”

    “叔,俺怕,我之前就是个打鱼的,那太平道的说要买鱼。俺就送鱼来,谁知一来,他就问我:

    ‘知道,救苦救难的太平道不?’

    叔,你说俺知道个啥嘛!俺说不知道,人就恶狠狠的拉我入了道,那鱼也被收走了,钱也没给!说是入教的供奉。”

    小爹暗道,这套路咋都一样呢?也可怜他,就问:

    “那做啥跟着俺们?”

    “叔,俺看你面善,是个好人。”

    这答案倒让小爹意外了,不过他看了看周遭这些像匪多过像良民的太平道徒,小爹也不意外。

    “行,那你这路就跟着我们吧。对了,还没问你名字呢?叫啥嘛?”

    “俺,俺,俺叫刘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