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不料是旧知

    奉祁曾经猜过沈池的身份可能不一般,他可能真的是盛司夜身边的人。

    但是从来没有想到沈池竟然就是玄肆。

    休养了几日之后,奉祁和沈池,或者说是玄肆,两人还是决定将怀准先送回梵寂谷。

    因为上次那个灰袍男子的出现便是一个预警,地下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安全。

    夜里晴空朗朗,皎洁的月光将两人的身影都拉得很长。

    怀准还在马车内昏迷不醒,白日里本是醒过了的,只是稍作休整便又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看着前方逐渐被照亮的道路,玄肆一手勒着缰绳,另一只手还在把玩着属于沈池的折扇。

    修长的手指不断拨弄着青玉折扇,像是一只灵活的蝴蝶,肆意偏飞。

    奉祁微微睥睨着看了一眼身侧的玄肆,他的面具在月光下闪着莹莹的光泽,整个人显得诡秘又神圣。

    似乎是注意到了奉祁的视线,玄肆并未回眸,声音犹如这清冷的月。

    “已经通知梵寂谷了,明天天明就会赶到与我们接头,接下来的事由我和你一同完成。”

    对此奉祁并没有异议,只是微微颔首。

    两人再一次的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耳边只剩下了马蹄踏踏的声响,还有马车车轮的挣扎声。

    过了很久,玄肆忽的扔给奉祁一物,正是奉祁之前的面具。

    “虽然没有什么用,但还是戴上吧。”

    奉祁白嫩的手指轻轻抚摸光滑的面具,微微低垂着自己的眼眸,顿时思绪万千。

    “你可是还在担心怀准?”

    奉祁戴上面具,并没有舍得给玄肆一个眼神。

    “大师兄,你为什么会是沈池?”

    奉祁的这个问题来得突然,也问得奇怪。

    玄肆笑了笑,只是看不出他嘴角的弧度,“我可以是任何人,只要是谷主的吩咐,我也可以是其他人。”

    “万事通知道么?”

    “万事通万事通,他当然什么都是知道的,我也从来没有想过隐瞒什么。”

    他说得倒是坦坦荡荡,倒丝毫也不觉得羞愧难当。

    终于转眸看了玄肆一眼,奉祁越发觉得心情烦躁,总有一股莫名的怒气似乎是要喷涌而出了。

    恰逢此时耳边传来泉水叮当声响,奉祁便是自顾自的勒停了马匹,翻身下马。

    她解下绑在马匹上的水壶,声音冷清平淡,“先休整一下吧。”

    不等玄肆应答,奉祁便是掀开车帘看了看怀准的情况。

    马车是玄肆特意安排的,空间较为宽敞,尚可容纳小小的一张软塌。

    虽然有些委屈,但是怀准还是能较为舒适的躺在上面,此时正裹着毛裘,睡得还算是安稳。

    见怀准无事,奉祁便是朝着泉水作响的林中走去。

    看了看清冷的月光,环顾四周,又回眸看了看寂静的马车,玄肆也翻身下马跟了上去。

    林中泉水并不难寻,不过行出百步便是见到月下闪着波光的泉水。

    飞溅的水流在拍打着岩石,发出动人的琴音,两岸的松树茂密,筛出斑驳的月影。

    奉祁蹲下自顾自的灌满水壶,听见身后响动并未做声。

    玄肆抿了抿唇,不断地开合折扇,似乎是有些不安急促。

    “奉祁,你是不是有很多的问题?”

    奉祁没有回头,只是看着水中的倒影微微发着呆。

    “并无疑问。”

    “我知此事是我不对,若有疑问,我定会悉数告知。”

    奉祁依旧是没有动弹的,“如此说来,倒真的有一事不知。”

    听到奉祁这样说,玄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连语气都温柔了不少。

    “竹荪究竟在何处?”

    闻言,玄肆眉头紧锁,看着奉祁的身影大有怒其不争之态,但最后也只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竹荪暂为接管修罗殿,若是能顺着修罗殿的踪迹,应当便是能寻到云笙。”

    玄肆微微颔首,“你就没有有关你的问题么?”

    奉祁的身子微微一顿,忽的一笑,“我的问题过多,也不知大师兄能解答的又有多少?”

    “只管说来就是,我若是不知,我亦可随你一起找寻答案。”

    他说的言真意切,奉祁没有理由怀疑他的赤城。

    奉祁站起身来,看着眼前的玄肆,感觉很是奇怪。

    他明明是沈池,也是玄肆,但是两个人又似乎是完全不一样的,是自己怎么都联系不起来的人。

    “我与朝廷那些人究竟有什么关系?”

    奉祁与玄肆过了许久还是没有回来,被拴在大树上的马匹还在悠闲的啃着脚下的嫩草。

    有人掀开了怀准的车帘,怀准猛地惊醒,立即弹起。

    只是病态的手尚未触摸身侧配剑,便是被人牢牢控制住,丝毫不能动弹。

    慌乱之中,也未来得及看清来人的模样,便是被强行喂下一物,喉头哽咽硬是吐不出半个字来。

    他满脸惊愕的看着眼前的人,恐惧逐渐袭上心头。

    鬼信子形如鬼魅,他笑得诡秘扭曲,像是在黑夜里触摸的暗魔。

    声音还是一度的沙哑难听,他凑近了怀准,眼中的笑意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哎呀呀,你们可是让我找得好苦啊,时鸿鹿那个家伙竟然不杀你们,着实把我气坏了。”

    看着怀准毫无缚鸡之力的模样,鬼信子笑得更加开心了。

    他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你的小师妹不要你了,她现在在和别的男人幽会,怀准,你可真失败。”

    沈池就是玄肆的事儿奉祁并未声张,怀准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当听见鬼信子这般在耳边呢喃的时候,他的脑海中闪过的是沈池那张邪魅的脸,好像世间的一切都被他牢牢地掌握在手中一般,还真的是让人讨厌。

    怀准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愤愤的看着鬼信子,却是无可奈何。

    鬼信子干脆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一副要和怀准好好聊天的模样。

    “怀准,你的故事我可查得清楚。”

    他忽的俯下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怀准,声音满是引诱。

    “你喜欢奉祁吧?要是奉祁知道你的过去会怎么样?她会不会和其他人一样不要你了?”

    “呀,我差点忘了,她现在已经不要你了。”

    他的声音明明是轻柔的,可是每一句每一字都像是要命的刀刃,狠狠的扎在了怀准的心上。

    尤其是提到了那过去,怀准更是双眸猩红,似乎恨不得将眼前的人碎尸万段。

    “呀呀呀呀,你别急嘛,我还是很欣赏你的。”

    像是审判,鬼信子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果然,他还是最喜欢看人无能为力的模样,最喜欢看人苦苦挣扎的模样,最喜欢看人受尽折磨的模样。

    过往的一件件都被鬼信子翻了出来暴晒,所有的不堪都一股脑儿的涌了出来,就像是要将人淹没一般。

    窒息感将怀准层层包围,他拼命想要遗忘的东西成为了额鬼信子的笑料。

    他嘶哑着想要叫出声来,可是一切都是无济于事。

    他越是挣扎,鬼信子便是笑得越是开心,仿佛在欣赏世间最美丽的画面。

    他最后用指尖轻轻挑起怀准的下巴,嘴角含着笑意。

    却满是阴冷的杀意。

    “像你这样的人活着还有什么用呢?要不死了吧?”

    说着便是拉起了怀准瘫软无力的手掌,塞进一个坚硬冰冷的东西。

    怀准微微垂眸,引入眼帘的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他的手忍不住的一抖,随即便是想要松开,但是鬼信子却是死死的攥住了怀准的手。

    他看着怀准继续笑着,“不要害怕,不过就是死亡而已,还有什么比你的小师妹不要你了更加让人痛苦呢?这个世间你什么都没有了,你只有你自己了……”

    掌心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流出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怀准好像在一瞬间失去了自己的意识,一切都任由鬼信子摆布。

    自己草率的一生在脑中走马观花般的闪过,他好像本来就是什么都没有的。

    他看着掌心还在不断流出的鲜血,微微垂着自己的眼眸,嘴张张合合,满是苦涩。

    握住怀准手掌的那只手微微松了松,带着些鼓励的意思,“你还在等什么呢?”

    鬼信子很享受他的模样,自己好像一个当之无愧的救世主,即将赋予他们第二次的生命。

    怀准忽的无声的笑了,他抬眸再次看着鬼信子的时候,眼中流露出嘲讽之意。

    他不能说话,却是做了一个嘴型。

    虽是无声,却是那么的铿锵有力,【太监也敢口出狂言?】

    鬼信子的脸色顺便变得惨白,怀准随即挥着手中的匕首便是朝着鬼信子的胸前刺来。

    这一刺似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怀准忍不住的咳出一口血来,流逝的力气就像是自己的生命一样。

    听到了响动,奉祁立刻便是警觉起来,和玄肆立即便是赶了回来。

    马车周围依旧是安静的,没有任何人出现的踪影。

    可是奉祁却是眼尖的看见马车底座有鲜血不断地渗出来,一滴接着一滴,红得刺眼。

    奉祁手中的水壶忽的落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来。

    她连忙上前掀开了车帘,可是眼前的一切却是让奉祁脸色一变,步子也是忍不住的连连后退。

    只见有一根长长的被削尖了的木棍贯穿了怀准的脑袋,还有鲜血不断地从伤口处涌出来,像是汩汩的泉水。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满含恨意的,死死地盯着掀开车帘的人。

    他的身子做得端正,一只手用绳子捆绑在了自己的脖颈上固定,伸出手指做噤声状。

    是有人故意碰过的。

    一股子的恶寒从脚底直钻脑门,全身汗毛炸立,奉祁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她的手在不断地颤抖着,意识却是一片空白的,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满脑子都是怀准的死状。

    无力的冰凉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吞没了奉祁,连带着她最后的意识也吞噬殆尽。

    玄肆也只是看了马车内的景色一眼,便是毫不犹豫的挡在了奉祁的跟前。

    但是为时已晚,奉祁站在原地就像是石刻。

    “奉祁,奉祁!”

    连着唤了好几声,奉祁依旧是没有反应的,好像真的被吓傻了。

    玄肆皱紧了眉头,一个可是不眨眼砍下别人脑袋的人,现在却是被吓成了这副样子。也许真的是恐惧到了极点。

    玄肆晃了晃奉祁的身子,奉祁的身子却是笔直僵硬的,完全类似一个木偶。

    玄肆立即便是将奉祁搂入了自己的怀中,希望这样会让奉祁好上一些。

    可是此时的奉祁完全失去了对外界的一切感知,她听不见玄肆的声音,感觉不到玄肆的心跳,甚至是看不见玄肆的模样。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自己和怀准的尸体,这个一直守在她身边的师兄死了。

    还是用这样的方式,这样的姿态,悄无声息的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原来人在极度惊恐和悲伤的时候,是叫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