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零六章 其心可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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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息量有点大,几位大臣都沉默着,脑袋飞快转动,试图搞清楚这其中的关键节点。

    李承乾没明白这有什么需要考虑的,用纸币解决当下“钱匮”的问题,这不挺好吗?  不过他到底是个实诚人,也或许是房俊这一句“皇帝信用”让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所以想了又想之后,略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问道:“可问题是朕的内帑

    没有那么多钱。”

    如果有千余万贯钱,也就不必发行什么纸币借贷给世家门阀;既然没有这些钱,却发行这些纸币,如果民部前来兑现,自己拿什么给人家?

    给不出,自己的“皇帝信用”就破产了。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李承乾对于自己的名声、威望看得很重,一心一意想要向世人证明他能够做一个好皇帝,证明当年太宗皇帝意欲废储的决定是错的,

    所以他绝不肯为了区区钱帛而败坏自己的声誉。

    自己给人家发行了一万贯的纸币,结果人家前来兑现的时候自己没钱,这不是耍无赖吗?

    可以想见,如果这一幕当真发生,天下会是何等怨声载道,史官会是何等刀笔春秋,朝野会是何等物议沸腾……

    只要想想,李承乾就受不了。  房俊笑道:“陛下无需担忧,既然纸币是以陛下之信用作为保证而发行,陛下自然要为纸币的价值做出保证,以陛下如今内帑之中所存之金银,差额也不会太大。这些纸币到了民部,也无需一次性全部兑现,甚至民部可以用来支付一些大额的费用……况且现在河南世家赎买田亩的价值在一千五百万贯左右,他们不可

    能全部借贷,否则利息就要了命,以我估算缺额大概在四百万贯左右。所以主要的问题就是在于民部是否相信陛下会等额兑现这些纸币?”

    问题来到了唐俭这边。  唐俭已经意识到纸币的某种危害了,但是当他抬起头迎上陛下殷切的目光,只能将心中的担忧压下去:“陛下醇厚慈爱、有父祖之风,老臣岂能信不过?不仅

    老臣信得过,天下人也都信得过。”

    倒也不是谄媚之言,他清楚李承乾的处境,于公于私,李承乾都不可能做出食言而肥之事。

    况且四百万贯而已,就算陛下食言不予兑现,民部也承受得起。

    他一时之间却是忘了这仅仅是河南府一地,还有天下各州府县,最后的价值肯定要在四百万贯的基础上乘十……  李承乾欣然道:“朕乃天子,自然要讲信用,否则何人忠于朕、忠于大唐?况且如此之多的钱帛借贷给世家门阀,朕所收之利息已然是一个庞大的数字,朕心

    满意足,断然不会饮鸩止渴。”

    哪怕仅只是四百万贯,每年的利息也是一个惊人的数字,如此生财有术而不必坐吃山空,想想就令人愉悦……

    事情好像解决得很完美,君臣都被这一大笔钱砸的晕晕乎乎,琢磨着钱到手之后能做一些什么事情。

    房俊喝了口茶水,放下茶杯,开口道:“仍有一件大事,与陛下及诸位同僚商议。”

    李承乾心情大好,笑问道:“二郎神资天授、才思敏捷,定然是了不得的大事才如此郑重,说说看,集思广益嘛。”  似乎每一次房俊的提议都对他这个皇帝大有益处,所以现在也饱含期待,若是再弄出一个“纸币”之类的建议,自己这个皇帝大抵可以稳稳当当等着名垂青史

    了。

    他也不去奢望什么“千古一帝”,只需史书之上记载一句“明君圣主”也就心满意足了……  房俊看向李勣:“英公乃帝国柱石、军方巨擘,应知晓大唐之军制沿袭于前隋、起源于六镇,先祖倚之开疆拓土、征辟四方,连续缔造隋唐两朝,可谓独步天下。然则时移世易,往昔先进之制度,到了现在已经处处弊端,尤其是太宗皇帝对军制诸多改革,造成混乱不堪之局面,募兵与府兵并行、赏罚勋爵之策更无统

    一之标准,尤其是各军之间互不统属、权责不清,终至出现长孙无忌、晋王连续两次兵变之中军队的混乱,以我之见,应当予以改革。”

    御书房中瞬间寂静,连空气都带着几分凝重。

    事关军制,这便涉及了帝国根本,相比之下发行纸币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刘洎甚至不等房俊提出如何改革军制,便从根本上予以反对:“军制乃是国本,岂能轻易动摇?既然大唐以之立国,高祖、太宗两朝又仗之开疆拓土、威凌天下,就证明这样的军制是强大且正确的,又为何要改?越国公虽然战功卓著,却也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利而妄图擅动国本,一旦使得社稷动摇、江山不靖,便是千

    古之罪人!”  既然是房俊提出要改革军制,那么无论怎么改肯定是有利于房俊的,现如今房俊的权势、地位已然高高在上、不可撼动,若是更进一步,还谈什么与之争锋

    ?  房俊很是无奈,嫌弃道:“所以我一直说‘官蠹’误国,似刘中书这样的官员坐镇中枢、宰执天下,心中想的却并不是兢兢业业壮大国家,而是动辄以‘千古罪人

    ’之类的危言耸听予人评断,宁愿抱残守缺也不愿与时俱进,打的主意就是‘多做做错、不做不错’,毫无担当,我羞于之为伍。”  刘洎不以为然:“治大国如烹小鲜,岂能随意折腾?中枢每一项政策、每一个决议都攸关整个天下,一道敕令便足以使得一州之地天翻地覆,自应稳妥为上。

    大唐军队横行四海、攻无不克,不需要改。”  房俊针锋相对:“文武殊途,刘中书连战场都没上过,何来‘不需要改’这等不负责任之言?若说我暗藏私心,那你不妨问问英公,我所说的那几样弊端是否存

    在。”

    包括李承乾在内,所有人都看向李勣。  虽然如今房俊早已成为军方一大巨头,竖起一杆大旗与李勣不相上下,且战功赫赫、功勋卓著,但论及军事造诣,众人印象之中首推李靖,在李靖致仕之后

    ,李勣便是朝中第一人。

    房俊可以统军打胜仗,在军事造诣方面,李勣才是绝对的权威。

    李勣捋着胡子,思索片刻,颔首道:“当下之军制,的确有诸多不足之处,短期之内尚且无虞,但长远来看,隐患不小。”

    这话其实是留有余地的,他虽然并不恋栈权势,但作为军方第一人自然也不愿将兵权拱手相让,现在摸不准房俊的心思,所以只是含糊其辞。  但却也给出相对肯定的答复,这就让刘洎为难了,身为文官领袖,虽然有权责插手军务,可一旦如此做却极易引发军方的激烈反对,造成文武对立、矛盾尖

    锐。

    所以略作沉吟之后,只是沉声道:“兹事体大,宜当从长计议。”

    没怎么说话的马周这个时候出声,不是很客气:“中书令此言差矣,正因兹事体大,更不能迁延日久、导致积弊日深,否则岂不是有怠政之嫌?”

    刘洎面色深沉,中书令与侍中虽然平级,但素来以中书令为尊,现在被侍中当面驳斥,心中自是恼火。

    不过他并未发作,而是看向房俊,问道:“却不知越国公打算如何处置这一桩弊端?”

    在他看来,房俊之所以提及此事,就是意欲通过改革军制进而大幅度掌控军权,将其在军中的地位、权势一再加重,分明就是假公徇私、意欲不轨。

    只要房俊泄露出半分揽权之意,自己便可顺势反击。  房俊淡然道:“之所以各处军队统属不一、管理混乱,且损耗严重、后勤乏力,就在于全国军队上下不能统一、令出多门。想要根治这个顽疾,就必须设置一

    个统管全国军队的衙门,军权归一,直接向陛下负责。”

    此言一出,御书房内诸人再度震惊。  北魏之时将全国军队分为六镇,互不统属、各自为政,前隋之时天下军队分为十六卫,直接向皇帝负责,直至本朝沿袭前隋军制,是魏武帝、隋文帝、太宗

    皇帝不通军事吗?

    非也,这三位皆乃一时之豪杰,精通军事,自然不会看不出其中之弊端。

    之所以依旧保持原样,就在于“制衡”二字。

    军权分散的确带来诸多不便,长久为之甚至割据一方、尾大不掉,可如此做的好处便是皇帝居中指挥调度,军权尽揽于手,不会出现窃取军权的“权臣”。  现在房俊居然建议打破这种各方制衡的态势,将分散的军权统一起来……问题在于李承乾长于深宫之中、妇人之手,固然有名师教导却不曾抵临战场、冲锋

    陷阵,见识不足、魄力不够、能力欠缺,这样的皇帝只能保持名义上是军队领袖,事实上却绝对不能这么做。

    否则随随便便一个昏聩的命令就足以造成不可估量之惨重后果……

    此等状况之下,如果军权统一,由谁来代替皇帝号令三军?  刘洎心道果然如此,这房二狼子野心,平常一副淡泊名利、不恋权势的气派,实则利欲熏心、野心勃勃,既然倡议设立一个统管全军的衙门,自然由他自己来执掌这个衙门,以达到其“军方第一人”的目的,其心可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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