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士兵的葬仪

    鬼魂自死亡中诞生,死去的灵魂若没有前往冥界的话,就会滞留在它生前的锚点上,直到冥界的虹桥将它们吸走。

    如果鬼魂本身足够强大,或者有其他外力的帮忙,就可能会长久地附着在它们的锚点之上。比方说一个被绞死的人,就可能会依附在绞死他的套索上,被利刃刺死的人可能会依附在凶器上。或者最常见的,某间某间房子死了人,那房子便成为人们口耳相传里的鬼屋。

    而现在老中士的状态完全就是一个鬼魂了,安杰丽卡只要将它的锚点转移到手杖剑上,便能让它依附其上。

    方式并不复杂,虽说也有其他更复杂的方式,但侦探选择了其中更原始更简单的一种。

    “哑?”老中士突然发出一声疑惑的鸣叫,只因它主人突然抬起手,将它放在了从来不许任何乌鸦碰的头顶上。

    安杰丽卡嘴角敲了敲,伸出根手指隔空摸了摸老中士的小脑袋,随后挪步走到书桌前,打开抽屉从里边取出一个烟丝盒,捻起一茬混杂着白桦木屑的烟丝,将其置入烟斗内,并划一根火柴点燃,静候大约十下呼吸后,叼起烟斗深吸了一口。

    “呼……”

    侦探快速抽出剑锋,放下烟斗,双手将手杖剑捧在面前,随后缓缓吐出过了一遍肺腔的烟雾,嘴里不断低声重复着,“刻下吧,刻下吧;镌刻于此吧,镌刻于此吧;在此铭记,在此铭记……”

    “……哑?”

    随着侦探的吟诵重复,老中士感到一股微弱但令鸦舒适的拉力,从那柄细剑上传来。没有多做抵抗,它便让这拉力将它的形体扯去。

    老中士的灵魂化作一道细流汇入手杖剑——凯旋二世刃中,几乎是瞬间便让充满了美感的大马士革钢纹变得模糊不清了起来,像是蒙在了一层雾中。片刻之后,那模糊感逐渐褪去,剑刃上原本的漂亮的螺旋钢纹竟被扭曲成了一只只抽象的乌鸦形状。

    “呼……咳咳、咳!”

    看来铭刻成功了,侦探赶紧熄灭了烟斗,再用力咳了几声。她刚使用的仪式来自北方半岛最北端,萨米人古老的萨满仪式,通过烟雾将她身上的锚点转移到了剑上。

    虽然说出来对她这个整天抽空气烟斗的人而言有点逊,但她其实不太会抽烟,尤其是这种太过呛人的。

    “看来成功了呢,显现吧老中士。”

    “哑?”

    剑身上渐渐升起雾气,最后汇聚成一只微缩般的地狱鸦,它张开喙歪着脑袋看向安杰丽卡,熟悉的黑羽赤瞳,只不过外轮廓就像即将逸散的火焰般模糊不清。

    “很好,老中士。现在你可以休息了。”看着效果不错,侦探又伸手摸了摸老中士的脑袋,可惜两者并不能相互触碰,不过老中士倒是很配合地将脑袋贴在她手指放置的位置上,假装被摸得很舒服地发出“噜噜”的响声。

    虚弱的灵魂不能显形太久,安杰丽卡没撸几下便让老中士回剑里休息去了。

    其他伙伴还在外边等着呢。

    “唰——啩啦——”

    侦探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外边立刻传来了几声鸦鸣,她的乌鸦仆从们似乎感受到了老中士的气息,纷纷欢叫着冲进屋内,马屁精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飞,而暴风雪与焰尾则很快发现了凯旋二世身上熟悉的气息,“哑哑”地绕着它打转。

    “老中士在休息啦,马屁精。”安杰丽卡耸耸肩,曲指轻轻弹了弹暗鸦的脑袋,随后视线转向绕着凯旋二世打转的魔鸦姐妹,“你们暂时别去打扰它。嗯,将军在外边么……喔,终于回来了,你这没良心的小家伙。”

    她视线落到一只站在窗台边上的暗红色小鸟身上,嘴角一翘露出两只虎牙,对方似乎有点怕生,被她那捕食者一般闪闪发亮的眼睛一盯,立刻吓得全身羽毛竖起膨胀成一颗羽球,刚想拍翅膀飞走便被她跳过来一把抓住。

    “哑!哑哑哑!嘎哑!”

    “哼!想逃!”

    安杰丽卡恶狠狠地用拇指压住这只暗红色小鸟的爪子,强迫它站在她的食指上,另一只空着的手则恶狠狠地蹂躏着它的脑袋,迫使它发出一大串惨无鸦道的鸣叫,吓得其余三鸟开怀大笑起来。

    “你丫!还吃胖了是吧!那个法师女人这么好,你有种别回来呀!混账打火机!”

    “哑!哑哑!”

    暗红色的鸟自然是她最近契约的火鸦赤红了,这小家伙“出生”没多久就被“送”到了埃莉丝手里,而埃莉丝这冷漠无情的婊子(安杰丽卡补充)又拿它送去讨好她的小情人去了,直到现在才回来。

    “哼哼,谁知你这小叛徒体内有没有那混账法师植入的什么古怪装置?虽然很遗憾,但看来只有将你解剖解剖了……”

    “哑?嘎哑!嘎哑!!”

    “开玩笑的,小叛徒。哼哼,不过作为惩罚,以后你就叫‘打火机’了,听懂了吗打火机!”

    “嘎哑!嘎哑!”

    玩闹持续了一小会儿,安杰丽卡看向窗外,很容易就看到将军正在那棵大榉树的下方,一只只乌鸦按体型大小在它面前排成一排排的,看起来它似乎又在检阅它的军队了。

    “嗯?”

    观察片刻后,侦探微微挑了挑眉,她发觉将军似乎并不是在例行检阅“军队”,而是正在举行着某种相当庄重的仪式。

    一片片的乌鸦羽毛被排成数列,将军走到一根羽毛前,先是举起翅膀对那羽毛行一个“军礼”,再用喙轻轻啄几下,接着便昂起头“哑哑”地高声鸣叫起来,在它面前列队的乌鸦们也紧随其后跟着鸣叫,声音里带着某种足以用“忧伤”来形容的情绪。

    待到乌鸦们的悲鸣声结束后,将军便再敬一个礼,用爪子掀起泥土将那片羽毛埋葬,又前往下一根羽毛,如此重复。

    原来如此……

    安杰丽卡心情颇为复杂地叹了口气,并不难看出来,这是一场葬礼。在昨晚与蛇之无魂者最后的决战中,对方的法术击落了许多许多只强壮的渡鸦,那些教士们枪械也杀死了不少。

    尸体难以收集,但将军依然尽力收集了它们的羽毛,并将它们安葬在此。

    深秋的夕阳金灿灿,在这守候着万千乌鸦的大榉树下,将军跟它战死的士兵们做出了最后的道别。

    “哑!哑!哑!”

    乌鸦们的悲鸣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