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老童生
第二日,老夫子随堂考试。
老夫子以贴经,墨义的方式,考校学童们昨天《增广贤文》学习状况。
对林延潮这样身经百考的学生而言,贴经即是将书某行贴起几个字,学生将贴住的字写出来,相当于填空题,而墨义就是对经义的注解,相当于简答题。
贴经只要能把整篇课本背下即可,至于墨义《增广贤文》,对于林延潮而言,已经是很白的文言文了。比成书于孔子前的五经,浅白了何止十倍。
如书里面,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这些话林延潮早就耳熟能详了。
所以整堂考试对于林延潮而言,是一点压力也没有。
但是反观小伙伴,却都是不太妙了。
昨天众人都一窝蜂的去摸蚬了,哪里有空背书,老夫子开考后巡视几圈,不是看见拿着支笔子在那么动动划划,就是不写字的,就是抓耳挠腮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的。
老夫子巡视一圈,脸色是相当的好看。但学童们却没有多少紧张神色,张豪远依仗着自己是总甲儿子,索性将卷子草草一作,就交卷了。
老夫子将卷子收上来草草看了一遍后,肝都要气炸了,但他没有办法指责学童,因为张豪远可以不买他的帐。
“林延潮,你上来,幼学琼林默完了吗?”这老夫子明显是要将气都撒在林延潮身上。
林延潮捧着厚厚一叠纸上来,往案上一丢。
老夫子看着满满一叠涂着黑墨的字,吃了一惊,但一张一张拿起来看过,尽管这字写得是歪歪扭扭,但是他确实将幼学琼林的第一卷写完了。
老夫子又拿起林延潮课堂考卷看了一遍,但见上面几处贴经写得不错也就罢了,而墨义里答案,写得十分标准,就算是自己来解释,也不会比林延潮解释得更好了。
老夫子心道此人倒是真才实学之人,大宗师能选他,绝不是侥幸,神色和缓了一些然后道:“你都写得完了,该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吧?”
“敢问先生,学生错在哪里?”林延潮仰着头,一句话要辞馆。但结果给张总甲狠狠训斥一顿。
那日课堂外,学童们都听到张总甲骂得话。
“你要辞馆,你辞啊!你看看你年五十岁的人了,都不曾进过学?我好容易给你在社学寻了馆,每年寻得几个钱,养活你这半死不活的,你还来给我摆脸色。”
“读了几十年书,连乡试贡院的门朝哪里开都不知道,你说你府试时,取过第二名又如何?考到白了头,还是个老童生。你若要泛酸,我不留你,以后过年过节饿了肚子,别腆着脸到我这来,求写个对子,混口饭吃,到时候别说我不顾及乡里的情面。”
老夫子被张总甲骂了一顿,掩面而去。
林延潮有些内疚起来,学童们也是如此,但到了次日,老夫子又和没事人一般来教书,只是对学生处罚之事再也不提。
而众学童也是把握到老夫子的弱点,他是怕丢掉好容易得来的塾师职位。老夫子这才妥协。学童们当下更不将他放在眼底。此后数日,社学内相安无事,老夫子依旧在课堂上教书,但下面学童们已是没有心思了。
林延潮看在眼底,他知老夫子没有得到学生敬重,除了他自己性格问题外,更因为他是老童生。五十多岁的老童生,比后世范进的地位还不如,学童们也不认为自己在他那能学到什么,故而对老夫子怠慢起来。
连林延潮也认为自己是不是应该在社学内继续求学,跟着这老童生读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