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连里长的儿子张豪远等人也是跪在地上哀求,众学童都是傻了眼了。这张豪远在社学什么时候,落到这个地步。

    林延潮看去侯忠书则在一旁幸灾乐祸,显得十分快意。

    “先生,请你看在我爹的份上,饶过我这一次吧,打我多少下戒尺,我都认了。”张豪远向林诚义哭诉道。

    好嘛,把里长搬出来了,这张豪远不蠢嘛。

    林诚义虽是盛怒下,但听了张总甲的名字神色还是一缓,他这民办社学的老师,能否留聘,可是取决于本村里长,士绅,乡老的决定。他也要顾及里长的面子。

    林诚义沉默了一会道:“你爹我自会向他解释,可眼下不责罚你,以后你若是再欺负延潮,忠书他们怎么办?”

    听林诚义这么说,张豪远竟转过头向林延潮求饶起来:“延潮,延潮,你大人大量,你不要让先生责罚我,我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向你赔礼。”

    这么多人看着,张豪远算彻底颜面扫地了。看着对方涕泪交错的样子,林延潮心想,也给他足够教训了,都是小孩子斗气嘛,不要太认真。

    林延潮看向林诚义道:“先生,同窗不睦,我们也有责任,但请先生念在他们已是知错的份上,从轻发落,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张豪远则是面色涨红,当场痛哭流涕。

    林诚义道沉默半响道:“不重罚,不能正学风。”

    林延潮道:“先生,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惩戒不过是末,而使得人不再犯错才是本啊。”

    林延潮此言一出,林诚义露出欣然之色道:“说得好啊,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你在这个年纪,竟能明白这个道理,实在难得,难得,难得啊!”

    林延潮可以感觉到,侯忠书等学童都是一脸膜拜的看着自己。这膜拜的原因很简单,林诚义在社学治学两年来,很少能这样夸赞一个学生的。林延潮能享受这个待遇,足够众学童们明墨锭的质量还不错。

    想起小学时学的书法课,学校都是用墨汁的,方便是方便,却是少了几分研墨时的趣味。至于新笔林延潮就不试了,听说开始练字不能用好笔,否则就炼不出技法来,还是用软毫旧笔锻炼自己的腕力和笔力。

    林延潮照着帖子开始练字,奢侈地用了张新纸,写字时舐纸不胶、入纸不晕感觉真是好极了,越写越舒畅,自己的字也是顺眼多了。一面写完吹干了,反过来再写一面,不要浪费嘛。

    一帖字写完,林延潮只觉得全身痛快,就好像小时候上学时,新买的文具都特别爱惜,拿来和小伙伴们显摆一下,文房四宝,也就是读书人上阵打战的枪和剑。看了张豪远来捣乱,也是挺好的,否则自己哪里用得上这么好的纸墨。

    自己在练字,其他学童们在背千字文。

    林诚义将千字文定至全文背诵,而初入蒙学的学童也要背至三百字为止。林诚义这么布置后,课堂上学童们都是一片哀嚎,连学堂内最调皮的学童,这时候也认真许多,不敢再有所怠慢。

    而吃了大亏的张豪远,更是面如土色,他现在正赶着抄《小学》,加上千字文全文背诵。他大概今晚不睡,都完成不了。

    “此番也算给他们长了教训,以后看社学之内,谁敢欺负我们,真是痛快!”侯忠书笑着偷偷和林延潮说道。

    “我们来社学读书,可不是来斗气的。”林延潮继续写着字。

    “延潮你不会真的这么想吧,为什么不想想这么巧,你这几天学业正好有长进,督学老爷马上要来社学,就在这时候张豪远想赶你出社学。”

    林延潮停下笔,没想到侯忠书平日一副缺心眼的样子,有时候却也满聪明的。

    林延潮道:“你比别人强一截时,别人会嫉妒你,若是你强别人一大截,别人就会佩服你。所以别想那么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才是王道。”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延潮,这句话好像浅显,但我听得却很道理啊!你怎么变得这么有文采,大哥,请受小弟一拜。”侯忠书作势要拜。

    “你的膝盖我就不收了,地上凉,我道听途说行了吧,真是的。”林延潮摇了摇头。

    晚学后,林延潮被林诚义唤至塾内说话。

    林延潮先向林诚义行以弟子礼然后问:“先生有什么话要吩咐学生的?”

    “我前几日说要考校你落下的功课,你准备得如何了?”

    林延潮道:“回禀先生,学生不才,《幼学琼林》只背了两卷,还有两卷没有背。”事实上他《幼学琼林》已全文背诵下了,并且刚才还温习了一遍。

    林诚义一愣道:“能背两卷,也是很不容易了,你费了几日?”

    “两日。”林延潮实话实说,不过是两日背了全书罢了。

    林诚义脸一沉道:“求学当务实为本,一卷就是一卷,两卷就两卷,不求寸进是不对,贪多了嚼不烂更是不对。”

    “先生教训的事,学生受教了。”

    见林诚义认错,林诚义脸色好看了一点问道:“那你背了几卷?”

    “两卷!”林延潮老老实实地回答。

    林诚义脸顿时黑了,将戒尺重重一搁,从手边拿起来道:“为师最恨华而不实之人,作学问扎扎实实来不得一丝浮夸,你以为是神童,两日就背下半本《幼学琼林》。”

    我已经很低调了啊,林延潮当下道:“请先生试之!”

    “试当然要试,不然怎么责你,”林诚义哼了一声道,“第一卷的文臣!错一处,吃一记戒尺!”

    林延潮背着双手,摇头晃脑地道:“帝王有出震向离之象,大臣有补天浴日之功……此皆德政可歌,是以令名攸着,学生背完了,先生你的手怎么了?”

    林诚义当然不会告诉林延潮,自己手举戒尺酸了活动一下。

    林诚义轻咳了一声道:“背你的书去,第二卷老幼寿诞,还是不可错了一字。”

    “不凡之子,必异其生;大德之人,必得其寿……”

    ……后生固为可畏,而高年尤是当尊,先生下面再背哪一卷?”林延潮是越背越是舒畅,不由发问。

    “好了,不必背了。”林诚义果断合上《幼学琼林》的书,站起身背着戒尺,来林延潮面前踱步,来回走了几圈。

    林诚义停下脚步打量了林延潮一番道:“延潮,社学里学童之中,你的学业一贯并不好,但是你这两三日的表现,实在令我刮目相看。”

    林延潮垂首道:“先生过奖了。”

    林诚义将手一抬道:“不说你的课业,你今日言,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说得很好。在我看来,蒙学课业于你没有什么难度了,是时候习经学了。”

    经学一般指儒学十三经,包括应试的四书五经在内,如果说蒙学读的三百千千可以说登堂,那么儒家十三经可以称得入室,好比是小学到中学的跨越。

    林延潮听了谨慎地道:“先生,经学是圣人之言,学生不敢造次。”

    “也不算造次,”林诚义露出欣赏的神色道:“你知道懂得循序渐进的道理,很是难得。但是不通经学,就不能得功名。”

    林延潮想了下道:“敢问先生一句,你让我习经学,是否为了督学大老爷来社学之事?”